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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回国随感：领军人物 vs 民工

70s

头衔: 海归少校
声望: 学员

加入时间: 2006/09/27
文章: 14

海归分: 11349

标题: [转帖]回国随感：领军人物 vs 民工 (3072 reads) 时间: 2010-2-05 周五, 09:15

作者：70s 在海归商务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归或不归，that is the question。也许，答案不如之前几篇的随感看来那么简单。今
天，谈点儿不同的感受。

9月21日，是北京取消奥运会单双号限行后的第一天，也就是说这个城市的300万辆机动
车都有权利全部冲到街上了。偏偏这天中午就下起雨，到下午时雨势越来越大，根本不
是一个让人期待的周日。一早，我反复思考了半天，还是决定参加一群海归组织的活动
，出发去离北京市区近百公里的延庆山区爬山。于是，就多了这么一段荒谬的经历，令
人难忘的12个小时。

下午四点，我们因为大雨和骤降的气温已经草草结束了爬山活动，裹着一身的雨水和疲
惫准备赶回城里聚餐，大家此时心里惦记着的就是晚上那顿丰盛的晚餐。走京昌高速的
八达岭高速路段应该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回来。

但是背运从我们看到八达岭入口被封的时候就开始了。此时是下午五点。后来我们才得
知在离八达岭入口还有几十公里外的北五环发生车祸，导致整个这条进京的枢纽全线封
闭。我们无奈地趴在辅路上，一个小时才挪动了100米。有的车掉头回来，告诉我们他
们放弃等待，准备走另外一条路，也是唯一的备选方案：延庆至昌平的110国道。我们
想这样也好，也许就晚一个小时到北京。七点，还赶得上饭局。

六点，我们从延庆上了110国道，收费站口明明有五个，只开了两个，堵得乱七八糟，
没有警察维持秩序，我们奋力挤了过去。

六点半，我们的客车道上趴着个警车，和几个蹲子，没人明白他趴在那里干什么，就只
好走货车道，结果货车道开始堵了起来，我们学着前面车的模样从shoulder上退出来，
绕过那辆无动于衷的警车和蹲子，开上客车道。

七点，我们已经走在崎岖的山路上。110国道完全象是美国一条乡村公路。进京和出京
方向都只有一条道，中间除了黄线，没有护栏，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我们前面的
车不断踩刹车，然后一个个停了下来，根本不动了。

八点，我们考虑到八达岭高速估计没有畅通，我们这边的堵车压力不会减少，所以没人
动，等着警察。

九点，没有警察，我们开始疑惑。这时车上的一位CEO同志提出了一种所谓社会心态的
怪现象，即每个人都在等警察，而警察根本不知道我们堵在这里。于是我们打电话给
122交通台，被告知这是刚刚反映的情况。

十点，我们以为救星来了。一个肥头大耳的警察迈着四方步走了来，挪腾了些车，又走
了。

十一点，我们挤进了隧道，对面出京的全是大卡车，拉着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货物。我
们在隧道里听着一辆卡车上几十头猪刺耳的尖嚎。为了省油也因为没有了希望，大家早
都把火熄了，只看见一些司机在车外狠命吸烟时烟头忽明忽暗的火光，伴着黑夜和猪叫
，那感觉又怕人又奇特。

这时，我们的CEO已经下去了，一会儿就见他扛了半袋梨回来，那是从前面停着的一辆
卡车上弄来的，花了十块钱。他的思维就是比我们快半拍。在我们弹尽粮绝的时候，他
想到的是度过这个漫漫长夜我们需要吃的。可是借着车灯在我们兴奋的准备美餐的时候
，发现这袋子梨是我这辈子见的最糟的梨。个头非常参差不齐，全部歪瓜趔枣，最惊人
的是居然全部是烂梨，我直觉得感到这些梨一定是送进京城的某个加工厂成为某著名的
果汁。这回轮到CEO惊讶，说这怎么可能。我说这怎么不可能，起码比三鹿奶粉强很多
。于是又回忆和分享了多年前我曾经在一个果汁公司打工的经历。那里为一个著名果汁
品牌供应草莓汁，说是从农民那里收购草莓，但是为了让人们相信这个草莓汁是原汁原
味的，他们往里面要另外加草莓子。至于这草莓子从哪里而来，不得而知。

十二点，我们已经打了很多次122，甚至是市政府的12345，北京电视台和新京报。但是
又很快失望了。110国道上一片死寂。所有的车都熄火了。许多司机开始睡觉。只有我
们几个下了车，打着伞在雨里走了很久，有人到最前面堵车的地段，有人到后面，我们
互相之间靠着手机里仅剩的一点电，来扮演警察的角色，疏导交通。成百上千辆车，几
千人，只有这几个顶风冒雨的所谓海归派，在试图解决问题。这时我们发现之所以这么
长的山路全部被堵死是因为对面开来的卡车为了抢道，把我们的路全占满了。我们心里
暗骂这些运货的司机民工，素质低，又一边好言相劝让他们为我们挪出一条道儿来。一
点点，一点点把他们挪开，让一部分卡车先开出去，这样有了点儿空间，让几百米内的
其它卡车全部靠右，再放过大量进京的小客车。在我们的努力下，路上终于有了一点可
喜的松动，一辆辆车打着火，灯光和我们的希望一样亮了起来。

一点，我们自己的车也已往前挪了大概五百米。对面的车道上因为清走了一些卡车竟然
空了几百米，直到被一辆死火的车又卡住。正这时，我们这边的一辆小车滋溜一下从车
队里幌出来，然后从对面的车道上超到了最前面去。我们还没来得及骂它，随后又蹿出
更多的车，奔驰宝马，奥迪大众，全部从对面的道包抄上去，好像都变成了世界上最聪
明机敏的司机。几分钟后，所有的车又全部停了下来，完全无法动弹，不得不再次熄火
。原来，这里几乎所有的司机都是民工，不论他开的是什么车。这就是国人，很多很多
国人，他们甚至完全不考虑几分钟后可能的后果就贸然地采取行动，占小便宜。这乡间
野路让我对三鹿奶粉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二点，车上的两位已经在犹豫要不要推迟早上八点的飞机。我们已筋疲力尽，不仅对这
漫漫黑夜丧失了希望，对周围的同胞也丧失了希望。要不是想到我们两个小时之前曾经
做出的努力和收获，我们这时也会关上灯，睡觉，听天由命。但是，在非常困和累的状
态下，我和一个还能勉强走几步的人又一次跳下车。

雨仍然没停，我已懒得再打伞。我们走了几百米，观察了一下堵车的状况，意识到我们
必须走到最前面去疏导。但等我们走到两面堵在一起的地方时，我的心沉了下来，我往
前越走这颗心就越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黑的山路上，像停车场一样停满了出京的卡车
，一辆接一辆，它们把它们自己的道和我们的道全占满了。如果我就这样走下去，也许
再走十几公里到昌平县城，看到的是完全一样的景象。我们的车就象撞到山上一样，已
经几乎完全没有穿越的可能。

但是，我们还在抱着一线希望。这时我开始做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从我们车队的
第一辆开始，一辆辆敲开司机的车窗，告诉他们前面的状况，然后跟他们说“请你们一
定不要再占对方的车道了!大家耐心一点。也许很慢。但是一辆辆开，排成车队，我们
也许还有希望。”很多司机看上去都是些志得意满的角色，都和胖警察一样肥头大耳。
但是这时面对我这样一个头发湿漉漉的瘦弱的女性，竟然都象龟孙子一样，不敢正视地
点点头。我能看出那些刚才勇往直前的司机就是他们。我完全糊涂了，我不知自己在做
什么，我仿佛只是告诉他们如何为今晚找到一条出路，但是我分明觉得自己要告诉他们
这是我们所有人将来的出路，这是我们几个就能做到的吗？

有人从车窗里递出来面包，说“姑娘，吃点儿东西吧。”有人摇下车窗说“姑娘，谢谢
。”但是，决大多数人是沉默。

三点，警察在我们之前奋力腾出的道上终于开了下来，告诉我们返回延庆的路终于疏导
通了，让我们放弃110，开回延庆，再从八达岭高速开回北京。车上的同伴把这个消息
用手机打给我。我接到电话时竟然有些失落，因为我刚刚劝说的那一百多个司机还在等
待希望，我还想告诉后面的司机也要这样做。

四点，我们自己在空荡荡的高速上开回了北京。所有的人都累极了。但是，那两个同伴
终于可以赶上早上八点的飞机。

在一起渡过的这荒谬漫长的十二个小时里，我们始终没有停止过讨论。我们惊诧为什么
在这么多人等死的时候，只有我们几个出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我想到最近一个人说
的话，曾经非常激励我：“作为海归，我们应该是这个时代的领军人物!”

于是我们开始骂那些卡车司机是民工，然后骂身边的小车司机也是民工。突然，我在想
我们和他们有什么区别？我们真是我们自己想像的领军人物？我们之所以肯去做这些事
情，不也是为了我们自己？之所以我们会花更大的精力，照顾更多的人群，不是因为我
们的时间比他们更宝贵，得到的利益更多？

也许，当我们的时间真的宝贵到了一定程度，我们也会去做一些为了全中国，全人类的
事情？于是，我们就从自私质变到了大公无私，成为了那些所谓的伟大人物。但是，能
有几个人经历这样的质变，是真正的无私？

我们就象是在一个臭水潭中奋力搅动了一下，捞出了一些污渍，看到了一点清澈。但是
一个浪打来，又把周围的污水推过来，于是又变成一片死水。就象那一百个司机，在他
们开到这个国家其它更乱的城市和公路上时，他们早就把那个夜里对那个小女子的承诺
忘记了。

我周围的这些海归几乎全拿着国外的护照。有一个人无奈地说“所以呀，在这里干几年
，我们还是要回去的。”中国，是我们自己的国家吗？

这一夜让我无法平静，想到那兜烂梨，那车绝望的猪，那些司机漠然的眼神，那黑如死
寂的山路，有太多太多东西令我困惑。归与不归，这个问题也许在这个多事的2008年，
即使有着奥运的辉煌，也很难给海外游子一个满意的答案。

但是，渐渐地，我却越来越体会所谓“领军人物”这四个字的深远涵义。这个国家是一
个拖着满目疮痍但是顽强地往前走的国家。这里问题重重，也许我们永远也抱怨不完同
胞的素质问题和国家的制度问题。但是，这才是我们这些人存在的价值。美国人用了二
百多年从逃犯和流氓完成了文明进化的过程。而我们在那里只是后来来捡取果实的人，
得到的是蓝天白云，得不到的是开国建国者享有的尊重。而在这里，我们见到了那隐藏
在层层黑云背后的希望，王石，冯仑，张朝阳，李彦宏，俞敏宏，还有一个个前行的榜
样，......他们仿佛就是那些冒着大雨，举着伞，笨拙地疏导交通的我们。

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几乎放弃写出这段经历的打算，因为觉得它太令我头疼，而且我的
确很累很累。但是，想起我的同伴们最初下车去疏导交通的执着，想起大雨中这段难忘
的经历，我仿佛觉得它成了我的义务。如果没人说出来，那就太可惜了。我们在车上那
些充满热情的讨论将会完全变成空气，无影无踪。

也许有很多后来的人，也想走我们的路，那不如让我们在这条路上留下些标记，让他们
走得更容易些。

作者：70s 在海归商务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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