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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我记得的邻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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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原创]我记得的邻居们
heliuqingq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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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衔: 海归少将
声望: 专家
性别:
加入时间: 2005/04/18
文章: 2294
来自: --
海归分: 269034
标题:
[原创]我记得的邻居们
(3072 reads)
时间:
2008-10-17 周五, 23:21
作者:
heliuqingqing
在
海天文学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我应该是有过几个邻居的,而如今的我却不知道我的邻居是谁,是干什么的,我们见面不相识。记得伊拉克的阿贝森问到我的邻居,我说:我不知道我现在的邻居是谁,他感到十分惊讶。活在当今社会,有没有邻居是没有区别的,谁也不用关心你隔壁住着的人是谁。
小时候母亲在乡下教书,刚到那个村子,住处在村中心与几户人家的房屋并排着。母亲会打毛衣,于是每到傍晚,家里便来了很多想打毛衣的女子们。其中一个是我们家的邻居,她只来凑热闹,也给我们送各种东西:白菜啦,洋芋啦,自己上山捡来的蘑菇、挖来的野菜做成的山药膏啦什么的,我叫她冬香姨。不知什么时候她就出嫁了,嫁了本村一个叫小三的,六七年里生了四五个孩子。自己被孩子折磨得精瘦,后来把一个一岁多的孩子送给了一家城里人,要答应从此不能去看,去认。她便常常找母亲诉说她的相思,后悔和担忧,母亲便安慰她。她的父亲是湖南人,据说从前是老兵,她的母亲在大跃进的时候饿死了,当年她还小,埋葬的时候连棺材都没有。她的弟弟喜欢偷鸡摸狗的,从我家门前过的时候,我们家养的花狗常常朝着他狂叫,叫声久久不绝。这是我印象里最早的邻居了。
我记得的邻居只是有限几个。后来工作了,我的第一个邻居是一同分来的英语老师,长得圆胖,我们住在一套房子里,共用厨房。吃完饭,她会约我去学校周围的铁路边散步,聊天。讲一些自己交往男友的隐私,说如果有人肯出钱买她的第一次,十万元她或者可以考虑,我只是听得惊讶,因为我是那么一个书呆子,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贞操关钱的事。我记得曾经在教育局看到她,那时她和她母亲正在跟管分配的老师吵架,她是独女。后来我们不做邻居的道理也很简单,她发现我并不想和她交换心里话,而她所有的隐私都露给我了,包括她被人骗,还做着发财的梦,她罗曼史众多的细节。后来她怕平时说给我的那些被曝光出来,自己脸上不好看,所以先就到校长那里,凭空诬陷了我许多的罪状。我们最终分开,我被调到了另一幢楼去。我倒是很高兴脱离了她,也得到一个教训:如果你不能同等地和一个人交换你的秘密,最好也不要知道他人的秘密,那是一件很有害的事情。聪明的做法是在别人开口之前就表示自己没有听下去的兴致。
我的新邻居于是变成了学校的校医,刚从偏远的农村调入小城市,很入世,满足并且努力的生活着,并在生活中不断寻找向上走的机会。她常穿一件深蓝色的西服,或者一件短袖的自己织的橙色短毛衣,配一条那年头流行的黑色踩脚裤,扁平阔大的脸上每天擦着廉价的香粉,让人失去多看一眼的耐心。有一两次她神秘地邀我去走访学校领导,一两次之后,她渐入佳境,我懒得奉陪,我们再无同行。不久她调离了,听说到计生办当了办公室主任,仰仗的是她表哥的关系。
我从县城的学校调到市里改了行。单位住房紧张,就住在单位原先的苏式办公楼里,很小的房间。右边的住的是单位的门卫,湖南人,身材瘦削,脸色蜡黄,据说因为生病被照顾回来看门的。有一个没有上班的农村妻子,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他的妻子是本地乡下的,淳朴,皮肤好。下班遇见就打个招呼。一天傍晚我带着刚两岁的孩子去散步,边拿了一本书跟在孩子的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却跟丢了,等我来回找几遍,天已经黑下来,还是没见孩子的影子。我急得要哭,刚要让保卫科去找寻,却见门卫抱着我的孩子站在大门口。原来那小孩子因为我带他看过一次火车,竟然沿着路一个人跑去两公里以外的桥下等着看火车去了,幸好邻居一家在那里玩,看到他独自一人穿过了马路,把他带了回来。在这个诺大的城市里,认识他的,就只邻居一家四口人,要不是碰见他们,就丢了。他甚至连话都还不会讲,又哪里能够找着回到我身边?
后来邻居妻子的妹妹来了,姐妹俩就在路边摆摊,卖炸洋芋。她跟我说起和她一起嫁到城里的一个女子,是她们村的,陪老板们跳舞赚了不少钱,买了许多新衣服,言说之间颇有些羡慕的样子。再后来,她和她妹妹不再卖炸洋芋,风吹日晒,少有顾客。于是就同他们的老乡一样,去舞场陪跳舞去了,脸上画着很浓的妆,看去脸上的粉一片白,还有戏剧一般的胭脂。有次在储蓄所见到我,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本来想告诉她该如何化妆,也终于没有。
那栋办公楼我住了两年多,还有一个住在左边退休了的老头,据说他无儿无女,家远在广东,妻儿都吃菌子中毒死了。他的房间很干净,时时有一股肥皂的味儿从窗口溢出来,但常常是关着门的。他喜欢小孩,有时候会逗逗孩子,给他一个饺子吃。刚好过中秋节,买了不少水果和月饼,我想到他一个人,过节满不容易的,想送两个月饼给他,去敲门,没人搭理。此后的几天晚上依稀听到猛烈咳嗽的声音,也不见隔壁的老人家走出门。过了国庆节,办公室的人来打开了他的门,他已经死了。从门口看过去,他安详地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屋子的一面墙上挂着一个小小的书架,书本摆放十分整齐。他的物品被搬到团委,过了一个多月,竟然有亲戚从广东那边过来,听说是他的妻子和女儿。又说其实他的家人没有死,是因为有一年他回家探亲,看到妻子和别的男人住在一起,回来后他编了一个妻儿已死的故事,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广东。他的遗物,大半仍然捐给了单位,据说还有一个好几万元钱的折子,妻子收走了。
对面的也是一个广东人,姓陈,不到四十岁的样子,风度和修养都很好,和蔼可亲,面带微笑,但从来没有女子涉足他的房间。他是一个技术全面的工程师,在技术部门。后来听说他因为觉得自己身体不好,没有找妻子,可是他给人的感觉既阳光又健康。干净,卫生,衣着整洁,不沾烟酒。我们搬走后,就没有再见过他。不几年后听说他去世了,死于急病。
及至楼房越住越宽敞,邻里之间都变成了陌生人,房门之声相闻,老死不相来往,便再无任何关于邻居的印象。真正到了“有缘千里来相会(互联网的结果),无缘对面不相逢”的时代。
作者:
heliuqingqing
在
海天文学
发贴, 来自【海归网】 http://www.haiguinet.com
上一次由heliuqingqing于2008-11-03 周一, 12:46修改,总共修改了2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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